少言。

那些人總如同潮水,在我心上退了又襲來:
Brad/Nate、Janto、Merthur小宇宙再燃三億年。

【iZombieXThe Fall】That Better Bloody Works 完結!

  他在加護病房度過一個晚上。他們告訴他,子彈擦破了他的肺葉上緣,撞壞肩胛骨邊緣之後穿出體外。

  「總的來說你很幸運,只是沒有上次那麼幸運。」他的主治醫師如是說道,並在他試圖坐起,卻因突來的噁心翻到一旁乾嘔時為他加開了止吐藥。

  他被轉回普通病房,他們給了他一個帶窗的床位,隔壁是一位因肺炎住院的老人。大部分的時間他都處於昏沉狀態,說不上是由於身體正在修復自己,亦或是麻醉遺韻所致。

  Clive與Liv在第一個上午來探望他。他的搭檔只出現十分鐘,將他為Tom暫時保管的手機放在病床桌上又匆匆離去,Liv留得比較久,坐在床邊,先皺著眉將他念了一頓,才以只足夠彼此聽清的音量,為他填補了故事剩下的空缺:Blaine DeBeers利用大腦銷售鏈下游攏絡了Suzuki作為他在警局的內線,為他的骯髒事業提供所有「必要保護」。他們從DeBeers藏在住宅的帳簿發現這點時,Suzuki已經失蹤超過三個小時;目前西雅圖警方正在通緝他。Clive暫時接下了小隊的指揮權,直到有人遞補隊長職缺。

  Clive編造了一個綁架並謀殺逃家青少年,以盜賣人體器官的犯罪集團故事,掩護了DeBeers獵取人類大腦的真實用途。四名嫌犯皆被逮捕,並以綁架、襲警與謀殺未遂的罪名起訴。Julien Dupont的右膝毀了,但他的殭屍體質不會讓他跛行太久。或許出於低薪的報復,他自願供出老闆的交易對象以換取減刑。

  那名被綁架的少年除了受到驚嚇之外並沒有大礙。Clive做了筆錄,脅迫對方不許聲張所謂「殭屍」故事,才把他交由社工協助安置。

  Liv用來射擊狂暴化的Lowell與DeBeers的是她上司剛開發不久的抑制藥劑,能使狂暴化的殭屍恢復正常狀態,但使用後有一段延續數日的不反應期,因此僅能應急,無法常規使用,而Ravi會繼續改進這種藥劑。由於藥物尚在測試階段,這幾天Lowell都被他們留在實驗室密切觀察。除了輕微頭痛以及心情煩躁外,他還沒有抱怨任何不適。

  法醫在腰間呼叫器響起時扮了個鬼臉,說了聲「職責召喚」,拍拍Tom的手腕,威脅他哪裡都別想去、只能乖乖繼續躺床休息以後離開了醫院。

  護理師來訪床邊時會開玩笑地喊他「我們的英雄」,而他找不到比這更不合適的稱呼。

  他將手機放在床頭,他睜眼能及的位置。通聯記錄顯示,還在加護病房的那晚Yasmine來了電話,Clive幫他接了。Tom猜測對方大概告訴少女,Anderson警探因公受傷,暫時無法接聽,他復職以後會盡快回電之類的訊息。他撥了一通電話給女孩,沒有人回應,他留了言,不確定對方何時、或還有沒有意願回電。

  自控式嗎啡在第二晚深夜時見底。夜班護理師來查房時發現了,有些詫異但沒有斥責他;Tom認為是那多半是因為自己正閉眼裝睡的緣故。

  感謝止痛藥,他睡得很沉,直到隔日上午的陽光拍打他眼皮,才將他自深眠中搖醒。

  他睏睠地搧動眼簾,發現Lowell就坐在他面前幾呎外的摺疊椅上,膝上攤著一本過期的體育雜誌。他背著光,腦袋低垂,整個人落在陰影內,看不出在閱讀亦或正打著瞌睡。Tom望著對方,沒來由地感到安心沉甸甸地滑過腹底。他有點希望自己是在作夢,如此他便能放任自己繼續描繪Lowell的輪廓而不被察覺。而Lowell的確沒有察覺。或許他真的在打瞌睡。這個想法令Tom感覺睡意再度襲上自己,準備投回睡眠,對方卻選在此時動了一下,抬頭,對上他還沒全開又已經半合的視線。

  「你看起來真慘。」Lowell這麼說道,嗓音低啞,Tom本想回應「謝謝,你聽上去也差不多」,才剛泛起笑便牽動了胸前傷口,他立刻蹙眉,Lowell幾乎在同一時間從位置上彈起,脫離了陰影意圖靠近,但在Tom擺頭時退回原位。

  也是此時Tom才發覺對方頭頂接近髮根的那一小圈白金色、他蒼白得不自然的肌膚,還有那一雙被淡粉紅色包圍的眼珠。這是他第一次見到沒有用化妝掩飾實際身分的Lowell,包含散落他周身的憔悴,他看上去赤裸而陌生。

  「我還以為第二次中槍會習慣一點但顯然沒有。」他企圖開個玩笑,卻再度扯出一小陣刺痛。這次Lowell只皺了眉頭但沒有再上前,雙手擱在膝蓋上,表現得出奇拘謹。「看來得到第三次才會上手。」

  他微笑得很小心,但Lowell並沒有被Tom逗樂,只是直直盯著對方。

  Tom嘆了一口氣,緩慢地恢復仰躺,避免牽動傷口。

  「你想聽我說什麼?」他疲倦地問道,焦點渙散地掃視病房天花板,「『我很抱歉,我不該衝出去、不該站在槍口下、不該去挨那一發子彈』?」

  Lowell沒有回話,於是Tom繼續。

  「相信我,如果可以不用遭槍擊,我求之不得。」

  「你本來想一個人留在那裡,」Lowell說,聲音低沉,「用手上唯一的一把槍,一個人對他們四個。」

  「總好過你手上沒有半發子彈的那把。」他指出。

  「你是不是打算送死?」

  那個問句來得如此突然,他措手不及,本能地想要反駁,卻在開口之前收住話頭。

  無數念頭自米白的天花板游入他腦海徘徊。Stella死灰的臉。這些年他所見過的屍體。白板上的照片。Spector與他的受害者們。他踩進那條紅磚巷時嗅到的潮濕微臭。

  沉默許久之後他才回答:「沒有。」他想著自己在Stella身邊蹲下,用手輕拂過她淡金色的秀髮,「她死了,並不代表我想隨她殉葬。」

  Lowell沒有回應,於是他開口繼續,告訴了對方他第一次的槍傷。兩槍。左肩與右胸。告訴他自己在與Stella上床隔天,躺在樹林邊緣的柏油道路上,眼看她奔向Spector,抱著嫌犯大吼請求醫療支援。告訴他Stella的離去。告訴他他們從未存在過的關係。她的死亡。他不能被旁人發現、否則會被排除調查的情感。

  整個過程Lowell專注但面無表情地傾聽,他沒有任何動作,沒有試圖傾身探手握住Tom外露的掌心,只是坐在椅子上,不時眨眼,目光從未離開Tom的面容一吋。

  結束最後一字時,Tom感覺自己終於跑完了所有路程,他終於能慢下來,將肩上的包袱扔往地面。他渴望向前撲倒在草地上,好好地、安穩地睡上一覺,不被任何事、任何疼痛打擾。

  這次他真的睡著,而Lowell沒有再叫醒他。

  當他醒來,對方已經不在了。


  Liv在下次造訪時帶來一台平板電腦給他打發時間,並轉告了來自Clive的訊息。

  「『收信。』他是這麼說的。」她給了他一個不置可否的表情,似乎她不真的明白、也不打算明白另一位警探的用意。

  漫無目的地閒聊一會以後法醫又再度被案件徵召,匆匆趕回警局。Tom抱著那台平板豎直床頭,點開Clive最新寄給他的那封郵件。內文只有一行超連結。

  說明處的詞曲記載著Eddie Morris。「獻給Eddie」三個字出現在影片的最後。

  這是他第一次完整聽見這首歌。


  他在醫院待了近兩週才被醫生勉強放行離開。出院第一天下午,他吊著左手,招了一輛計程車坐到南傑克森街。女孩在Jenny’s的深紅座椅上看起來相當瘦小,那綹灰綠色的瀏海被她撂起、別到耳後,圓潤的深棕色眼睛下方暈著淡淡陰影,但是她的氣色相較於兩星期前明朗許多。

  她在看見Tom進門時朝他舉起右手。

  「上星期Tracey來找過我,」Yasmine在女侍放下Tom的黑咖啡又離開後如此表示,「但這件事的始末我還是想聽你親口說。」

  於是Tom開始講述。他沒有辦法告訴對方所有真相,但是他盡可能地用Clive的故事版本與大部分事實為女孩還原了事情經過:一名在Lowell唱片公司兼差的職員與盜賣器官的犯罪集團勾結,前者在無意間發現了Eddie寄到唱片公司的示範帶,進而盯上Eddie。他以唱片經紀人的身分接近男孩,將他約出、綁架,並殺害。

  他們沒有找到Eddie的屍體,因此官方無法認定死亡,但是他們確信Eddie已經遇害。

  Lowell Tracey並未參與這樁謀殺;他唯一犯下的錯誤是在輾轉聽到了示範帶以後,沒有將之遺忘便開始創作。

  他預期Yasmine會哭泣,嚎啕大哭或是安靜落淚,但這些都沒有發生,她只是不停眨眼,像要把所有湧到眼邊、鼻尖的溼意都眨回胸前鎖起。或許她早已經猜測到結局,正如那天她下車以前拋給Tom的最後一句,她並不是真的想問問題,只是希望有個人能確認自己的徬徨,好讓她能找到力氣說服自己將之拋棄。

  「你能、你能陪我去做最後一件事嗎?」

  她在他們起身以前輕聲詢問,望著警探的眼神又回到了少女臉上會浮現的怯弱,令Tom憶起她實際上只有十五歲。

  他點頭答應她。

  他們搭上一班公車,沿著南傑克森街向東到底,右轉第三十一號大道,一路往南行駛。整趟旅程他們未曾試圖交談。女孩轉臉凝視窗外,擱在腿上的雙手略為攥起,Tom則直視著二十多呎外的擋風玻璃,看著左側的海平面滾過眼尾,消失在視野轉角。

  Yasmine在公車接近南沃克街時站起身,帶著Tom在最近的站牌下車。他們穿越一處住宅區,順著步道走進樹林,最後下坡來到濱海公路。少女領著他直接取道草坪,翻下最後一階岩梯,來到灰色鵝卵石遍布的海灘。

  在海灣凹處,有一座架高的木頭棧道,筆直地以岸邊的木屋為起點向水延伸。Yasmine登上棧道,腳步不緩也不回頭地往海洋深處走去。Tom尾隨在她身後但沒有跟得太近。她一直走到最末端才停下。環繞他們腳下的海水被夕陽染得澄黃,彼岸莫瑟島的燈火即將在向晚之際點亮整條海岸線。

  她自牛仔褲口袋裡掏出一張折得方正的紙,順風展開。Tom認出那是Eddie的手稿,其上的音符在空中跳動,彷彿迫不及待脫離紙面。她又從另一邊的口袋摸出一只打火機。一小簇火苗自她指尖躍上了樂譜,火焰不大,但很快就沿著邊緣吞吃了半張紙。

  Yasmine在火燒及自己以前鬆手,讓樂譜帶著火乘風起飛,愈揚愈高、愈揚愈遠,朝海的另一端奔送。

  最後一角的白紙在餘暉下燃盡時她轉過身。

  「走吧。」她說。

  她沒有微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Tom已經從她眼中看見,她將會爬起來,帶著Eddie的禮物繼續前進。

  他頷首,等待女孩穿越自己身邊朝岸邊走去。在他們身後,逐漸燃起的莫瑟島火光照亮了入夜之後最深的海域。


  他換了兩班車,才從Yasmine的住處回到宿舍。

  幾日未歸的空氣裡漂浮著淡淡霉味,冷凍櫃內依然留有他來不及消耗的微波食品。他盯著那一櫃的塑膠盒一會,轉身打開櫥櫃,抽了一個袋子再走回冰箱前,用他完好的右手將那群盒裝食物全數掃入袋內,踩開垃圾桶扔了進去,自書桌的電腦邊取過鑰匙,決定出門,吃一頓正常的晚餐。

  隔天他返回警局。Wright利用午休吃飯時告訴他,Frame確定被起訴。Tom沒有留到開庭,他的航班訂在前一天,等他落地北愛爾蘭時判決正好出來。

  Liv與Clive到機場送他。法醫踮起腳尖小心地給了他一個深深的擁抱,Clive輕賞了他右肩一拳,叫他好好照顧自己,別再橫衝直撞。

  出關以前他朝大門方向望了最後一眼,不確定自己在期盼什麼。


  高空低壓與長程飛行幾乎殺死他,而貝爾法斯特的陰沉天氣將他救活。

  因雨滯留的人群連綿在機場門口。一位頭髮花白的女士在看見他懸吊胸前的左手時將自己的計程車讓給他。他推辭了幾次,可對方態度雖和藹卻堅定,於是他只好微笑著謝過對方,讓司機將他的行李搬進後車箱。行進中他抬手抹去窗上白霧,注視水滴劃過車窗。他指下的玻璃冰冷。窗外一片灰濛天色。

  局裡為他安排了物理治療。他的治療師有著一頭紮成馬尾的墨黑直髮與一雙漂亮鳳眼,個頭不高但站得很挺,帶著彷彿能馴服所有頑劣病人的堅定。她介紹自己叫作Linda。

  「根據Wilson醫師的描述,新傷距離你的舊傷很近,而你的舊傷復原得很差,肌肉組織都沾黏了。它受傷之後你一直都沒有好好照顧它。」治療第一天,Linda在翻看完病歷之後抬眼盯著他瞧,板夾被她收在低垂的掌間,她的目光筆直而專注,「壞消息是,如果你再不積極處理,你的手臂功能會越來越差,有一天,你就會發現它完全失去功能。」

  她頓了一下,揚起一抹微笑。「好消息是,做對的話,你可以一次幫助兩個傷處。」

  Tom鬆開正在按摩患處的手,垂下臉望著左肩窩。「我該怎麼做?」

  「很簡單,每天慢慢活動它,把沾黏的組織一點一點拉開。你不能快,不能趕,因為超過你的肌肉負荷,反而會造成二度傷害。但最重要的是,」Linda語帶笑意,態度卻相當認真,「你得開始去做才行。」

  於是他開始了他一週三次的療程。Linda並不是特別健談的人,大部分時間只細心指導Tom的動作,在他疲累時鼓勵他。Tom發現治療師左手中指的那枚銀戒會在對方扶住他手腕時接觸到他裸露的肌膚,除此之外,他們鮮少聊起其它事,私人生活尤是。

  沒有去治療中心報到的日子,他會按照Linda的指示在家中練習抬臂與擴胸,Pluto總會好奇地在他腳邊打轉,尾巴如同節拍器那樣愉快地左搖右擺。

  上司Beckett勒令他留在辦公室擔任內勤三個月,他毫無異議地接受了,同事們無不感到訝異,有幾個甚至在勤務結束後的酒吧拿此開了賭局,一個菜鳥抽輸籤來套口風,被他用疏離的微笑碰了滿鼻子灰。有天他路過走廊撞上一名慣竊脫逃,在眾目睽睽之下單手撂倒對方,從此再也沒人開玩笑說他大概是被兩次槍擊給嚇掉了卵蛋。

  日子如水安穩地過,偶爾一點起風紋動。

  有時Stella會造訪他的夢境,多半是驚鴻一瞥──可能是一個錯身前的眼神,或是站在街角的一抹身影。她從未試圖與他攀談,沉默如同那時她離開貝爾法斯特,直到一紙借調公文送抵Tom桌上,他才驚覺她早已橫越整片大洋,在另一塊陸地上亡故。

  他只夢見過Lowell一次,在他時常帶Pluto去散步的植物園。米格魯不知怎麼在半途掙脫了扣環,沿著柏油步道狂奔起來,而他不疾不徐地追在後頭,一面大喊狗兒的名字,直到他拐過玫瑰園轉角,在一層又一層的石柱中央,他看見Pluto繞著男人的雙腿不停撲跳,口水打濕了幾處褲管,尾巴猛搖,希望搏取對方的注意力,彷彿牠已經認識這個人一輩子了。

  接著Lowell在微雨的花園中抬起臉朝他微笑。Tom睜眼以後,在床上躺了幾分鐘才能起身梳洗。

  Liv寫來幾封信,告訴他綁架事件的後續,以及Ravi在抑制藥劑上取得的進展。每一次Tom都幾乎要詢問對方是否知道Lowell的近況,但這些信件最終總被他塞進草稿匣,從沒有成功寄出過。

  他的療程從每週三次變成每週兩次,然後是每週一次。這段期間他恢復了外勤工作。他依然習慣加班,但不再總是留到深夜才返家。解決一樁大案後他開始消耗累積的休假,那對他而言是種全新體驗。利用空檔學習下廚也是。他試做過幾次燉肉,甚至向久未聯繫的阿姨要了母親的舊食譜,然而沒有一次達到他的標準。

  治療的最後一日,Tom注意到那枚銀戒換到了治療師的左手無名指。Linda在課程最後囑咐了他應該注意的事項,以及不能因為治療結束而中斷的返家練習。

  離開治療室以前,他本打算祝賀對方「新婚愉快」,猶豫片刻,最終選擇了平凡無奇的一句:「有個美好的夜晚。」年輕女人微笑起來,彷彿已然心領神會Tom沒有脫口的那些話,因為她的笑容如此溫暖照人。

  「你也是。」她柔聲回應,而Tom對她點點頭,轉身離開中心,步入逐漸轉暗的天色之中。

  他在那一晚見到了Stella,站在討論室的白板前,注視他手端咖啡走進房內。她的雙瞳依然燦如冰河難以捉摸,可Tom已經不再介意自己是否被看穿,以及深藏在她體內那一個遙遠的靈魂,此刻究竟在想些什麼。

  「我要走了。」他告訴她。

  「好。」僅僅就是她的回答,於是Tom背過身,往討論室門口走去。他可以感受到對方的目光在他的背上流連徘徊,打量著、思量著,然而就在某一刻,那股深壓在背上的重量消失了。

  他不用回頭也曉得女人已經離去。

  當他再度睜眼,窗外已經乍現鳥鳴。

  他起身盥洗。


  隨著時光推移,他的廚藝緩慢地進步。超市裡,一位好心的老太太見他握著防風根呆立許久,好心地與他分享自己的私房秘訣。他的馬鈴薯泥從「糟糕」進展到了「不那麼糟糕」。烤雞外表的燒焦面積正穩定地逐漸下降。然而他的燉肉依然未達標準。同事推薦他去參加夜間烹飪課,但Tom不認為烹飪教室精美的廚房裡有他想要的味道。

  一個冬末初春的午後,他自假日市集回來,抱著滿懷的雜貨,拾階上樓時,在樓梯平台看見那抹杵在他家門前、由於門內接連不斷的犬吠而不知所措的身影。

  男人一發現他的到來,登時像頭卡在石縫裡的大象動彈不得,瞪著眼睛看他,而Tom看回去,眨了幾下眼以確定自己不是在夢中。

  「Liv給了我地址,你的鄰居讓我進來。」倫敦人像個被嚇壞的初犯一樣迅速招供。「可你的狗……牠一直、在叫。」

  Tom本以為自己會更訝異的,但他似乎又從離開西雅圖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在等待這一刻發生,那種隱約而持續的期盼沖淡了意外感,以至於當他看見Lowell Tracey就站在幾步之外,自己的公寓門口,反而感覺一切看起來那麼自然。

  Lowell的右肩掛著一個簡便的束口背袋,臉上有些妝痕但妝底不濃,他的棕髮已經完全被金髮取代,而那意外的適合他。

  他完全沒有夢中的自信泰然,注視著Tom的眼神彷彿終於被應允懷抱初生嬰兒的男孩,融合了驚喜、珍貴與害怕;那讓Tom忍不住別開眼。

  「牠只是很興奮,以為有客人來。」他抱著雜貨,往上爬了幾階,站定偏過腦袋朝門內嘶聲:「噓,Pluto!」

  狗兒查覺到主人回來了,乖順地在門後低鳴幾下之後噤了聲。Tom再度抬起臉望向Lowell。「我以為你會留在西雅圖。」

  「我──我回倫敦了。這是一趟長期旅行。」Lowell搔了搔後頸,不知道該擱置何處的雙手出賣了他的緊張。Tom打量對方一會,接著移開視線,登上最後的平台,繞過Lowell站到門邊,從口袋掏出鑰匙插入門鎖。

  Lowell順勢與他調換了位置,臉上表情倉皇不定,一步一步倒退著下踩階梯,可能打算就這樣一路退出公寓大樓。「我、呃,只是路過來看看你,見到你很好,你氣色好多了,我很高興,真的,所以我想我差不多也可以──」

  Tom抱著那一袋雜貨,收手沒有去碰他的鑰匙而是轉過來,直直面對Lowell。

  「我是名重案組警察,我處理死亡。」他說,忽然意識到突出紙袋的一根根胡蘿蔔讓這幅畫面看起來有多可笑,然而他不打算在意了。

  Lowell Tracey並不完美,他本人同樣清楚這點,也無意遮掩自己的不高貴。雖然他曾隱瞞部分事實沒說,但他從未對Tom說過任何謊言。他在Tom想要退縮時激勵他、不准他輕言放棄,更能一眼識破Tom所有的憂傷,並願意傾注努力讓他再度找回快樂。或許他們會不停爭吵,再和好,頻率之高,說不定是每天每夜,但這並不代表Tom不能試一試,再次敞開門讓一個人進來,接受他的付出也為之付出。

  「是……喔……?」Lowell回應著,似乎不確定Tom為何出此一句,但他停止了撤退動作。

  「你的旅行,有多長期?」Tom問,看見Lowell的喉結為了這個問句上下滾動。

  「我……我只買了到這裡的單程機票。」

  「很好。」Tom回答,伸手扭動鑰匙。Lowell爬上幾階回到他身邊,面容遲疑,雙眼充滿期待,與一點點的不確定。

  「牠會咬人嗎……Pluto?」他輕聲問道,Tom知道對方真正想問的並不是他正快活地搖著尾巴,等待主人進門的米格魯。

  「進去就知道了。」

  他向身後投去一笑,順手將整袋的雜貨交入對方懷中,然後轉身推開門,期待他想念已久的愛爾蘭燉肉香在不久之後,再度盈滿整座公寓。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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